没有人注意到钟家父子是何时退场的。
这个家族的人,如同他们悠久的历史与那些无从验证的传承一样神秘莫测,彷佛始终笼罩着一层迷雾。
钟缱跟着父亲穿过柳公馆的中庭,再往里走,就是外人眼中柳公馆的禁地。
其实对钟家人而言也差不多。
钟家的子嗣是那位先生的仆从,这份关系已经缔结了数百年,在柳公馆还没建起时便存在。
曾经钟家人称呼那不可直呼其名的存在为柳仙或是大人,在柳仙的荫蔽下,哪怕强大的王朝也会由盛转衰,钟家却不断发展壮大。
后来时代变迁,新思潮涌入,钟家人见到那位时不再需要跪拜,称谓也更易成柳先生,柳公馆也是在那时建起。
柳先生庇护钟家平安度过战火纷飞的岁月,一直延续至今,钟家成为了无人能望其项背的大家族,柳先生却逐渐不问世事。
但他依旧是钟家的主人。
未得主人允许,仆从不可随意进入主人的领地。
但主人总需要一两个为他排忧解难的近身侍从,每一任的钟家家主便担任了这一角色。
随着权力移交,在父亲没有彻底退下来的这段时间,钟缱需要学会适应这个身份。
他们穿越中庭,进入柳公馆规模不比前厅,但更显奢靡的正厅,西洋钟的指针正巧指向九点整。
之后步上楼梯,墙壁上一入夜便会自动亮起的黄铜壁灯为他们照清脚下的路。
一楼,二楼,三楼,钟缱保持落后父亲一步的距离,最后在三楼的书房外停下。
钟家家主叩响房门,恭敬地欠身等候,直至书房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,方才推门进入。
“进来。”
这是柳先生在说话。
钟缱心漏跳一般,也许人对自己无法理解的强大存在都会心生畏惧。
但现在的他要比少年时镇定许多,当脑海里浮现出那朵安安静静的栀子花,钟缱便定下心神。
书房里只点了一盏台灯,柳先生正在翻阅今早送到的报纸。
他保持了一些过去的习惯,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旧时代走出来的老派贵族。
书桌的正后方是一大面密闭的玻璃窗,窗帘被拉开,窗外爬着一些藤蔓,依附在玻璃上,等气温在暖和一点它们就会开出花来。
月亮已经升起,莹白的月光洒进室内。
钟缱自进来时就是低着头的,世上大概没多少人敢直视柳先生的面容。
钟缱知道外界那些知道柳先生存在的人说他是什么样子的都有,大多数人觉得掌控钟家的柳先生一定是个威严的老人,可他的真正长相绝对说不上苍老,柳仙的身躯早就摆脱时间的束缚,时间拼尽全力也只能改变他的眼睛。
但他的眼睛也依旧说不上苍老,里面只是看过世事变迁的漠然。
柳先生没有说话,钟家父子便也不开口。
他所在的地方,总是死寂、沉默的。
直到看完一整个版面,柳先生才将报纸合上,钟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:“这就是你的儿子?有些时日没见,转眼倒成大人了。”
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几年,却足够让一个少年长成成年人。
“是,上一回带小儿钟缱来见先生,是七年前的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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